茉棂

 027:明天见

  自从和父母说开了之后，白川了了桩心事，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，就连胃口也变好了，人也精神了许多。

　　他甚至还在村里办起了一个免费的围棋班，专门教那些还不到入学年龄整日在村子里疯玩的小孩。

　　还别说，在这群孩子里，还真让他发现了几个下棋的好苗子。

　　偶尔，他还会和大家一起去后山，采蘑菇，摘果子，挖竹笋，整个人都快活了几分。

　　白川悠闲地过着田园隐居般的生活，白父白母却是有些焦灼了。

　　毕竟，任谁听到有谁告诉你，他今年会死，都会感到荒谬吧！

　　而当这个人是自己的儿子时，这份荒谬又变成了浓浓的担忧。

　　抛开各类精神疾病的可能，白父白母思来想去，还是觉得目前对于白川来说，最大的危险就是他肚子里的那个孩子。

　　他们私下里询问了不少从医的学生，得到的结果大致相同。

　　总之，如果没有另一半的参与，尤其是在白川还有“信息素紊乱”这一病史的情况下，说得上九死一生了。

　　只是想到谈及方绪时儿子的沉默，还有他提及在白奶奶临终前承诺时怅惘，夫妻两人在“打”与“留”之间反复徘徊犹豫。

　　事情便也就一天天的拖了下来。

　　这天，白川从后山回来，却见几个孩子正围着山崖边的一棵银杏，叽叽喳喳的在争论着什么。

　　“小外公！”

　　其中一个女孩见到白川，惊喜的扑到了白川的脚边，抱着他的小腿，仰着头，忽闪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，满是欣喜地看着白川。

　　“白老师。”

　　“白叔叔。”

　　“小白哥哥。”

　　一眨眼，孩子们就围了过来，叽叽喳喳的开始叫人。

　　居住在村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沾着点亲戚关系，这辈分也就跟着忽上忽下的。

　　“小鱼、暖暖、阿昌……”

　　在孩子们各不相同的称呼中，白川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脑袋，准确的叫出了他们的名字，引得孩子们越发兴奋了。

　　白川见状，急忙开口说道：“你们围在这做什么？大人是不是告诉过你们，山崖边上危险，不能在这里玩。”

　　“我们没有玩。”

　　“对呀对呀。”

　　“是小鱼看到有一只小鸟。”

　　“我们想送小鸟回家。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，白川耐心的听着，总算是了解了事情的经过。

　　他跟着大家来到了树下，看着地上那只覆着薄薄一层羽绒的雏鸟，又仰头望了望高处枝桠间隐约可见的鸟窝。

　　距离不算高，但……有点危险啊。

　　“小外公，你能帮我们把小鸟送回去吗？”

　　面对幼崽们期待的眼神，白川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个小小的请求。

　　不过考虑到自身的情况，白川没有选择直接上树，而是去附近的人家借了把长梯。

　　他小心翼翼的将雏鸟托在手心，一步一步踏了上去，踩着粗壮的树枝，伸手将雏鸟放进了巢里。

　　阳光穿过密密的枝叶，在鸟巢中拓下了班驳的光点，看着在光影中叽叽喳喳的叫唤着的小鸟，带着盎然的生机，白川心中一片柔软。

　　他抬眼望去，看着远处的青山白云，还有山崖下的粼粼清湖，只觉天地旷然，心生豁然。

　　等待了片刻，白川见一只黑色的小鸟落在了不远处的枝桠上，歪着头看着自己。

　　有那么一瞬，白川竟恍然觉得自己好似在那双宛如黑珍珠般的小眼睛里，看到了警惕和疑惑。

　　应该是那窝小鸟的父母吧？

　　白川放下心来，一步步退后，准备下树。

　　忽的，他脚下一软，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，匆忙中，他抱住了一旁的枝干才稳住了身型。

　　脖颈间挂着的永子项链从衣领处楚掉了出来，悬在半空中碰撞出细碎的声响，边沿划过一道道鸦青的光辉。

　　视线掠过脚下，不过十数米的山崖此刻好似化作了万丈深渊，就连粼粼如镜的湖面都像是一张巨口，要将他吞噬一般。

　　惊惧之下，白川竟感到肚子隐隐有些抽痛，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，才平复下来。

　　白川的动作越发小心起来，直到踏上实地，他才长舒了口气。

　　在一众孩童崇拜的欢呼声中，白川送还了长梯，又将孩子一一送回了家，这才带着跟小尾巴似的小鱼回了自己家。

　　刚一进门，白妈妈就迎了出来，从儿子身上取下背篓，略显心疼的责怪道：“你说你，怀着孕呢，还总往山里跑。”

　　“我会小心的。”白川顺着搂了搂母亲的肩膀，笑着说道。

　　“太姥姥。”

　　“哎呀，我们小鱼也来啦。”白妈妈看着可爱的小外孙女，笑着张开了手。

　　“太姥姥，你别怪小外公。”

　　“我跟你说，刚刚小外公可厉害了……”

　　“他保护了小鸟……”

　　小鱼扑进白妈妈的怀里，迫不及待的分享起了刚才的事，直把白妈妈说的是心惊胆颤，不停的将眼刀甩向自家儿子，要不是有孩子在场，现在恐怕就要上手了。

　　白川讪笑着退场，溜回了自己的房间，离开了母亲的视线，这才长舒了口气。

　　要是换做以前，他连梯子不用。

　　他坐在桌边，看着窗外正在哄着小鱼玩的目前，思绪悠悠然有些飘远。

　　那会儿仗着辈分高，可没少“领”着小伙伴在村里上树下河地疯玩，更是没少被奶奶教训。

　　后来跟着爸妈去了市里，学了棋才渐渐安静下来。

　　再后来就遇上了方绪……

　　不知怎的，白川忽地想起了今天的那只雏鸟。

　　犹豫了片刻，他从抽屉里拿出了手机，翻到前两天林烁姐发来的消息，神情认真地回复道：“我明天来建档”。

　　发完消息，白川起身走到镜子前，掀起了衣摆。

　　原本平坦，甚至隐隐可以看到六块腹肌的小腹，此刻已全然不见腹肌的踪迹，甚至还有了一个小小的弧度。

　　他轻轻拍了拍小腹，笑着打起来了招呼：“那我们，明天见。”

  

028:奔赴

　　只可惜，世上之事，大抵总是不遂人愿的。

　　第二天早上，天下着蒙蒙的细雨，温度也降了许多。

　　为了安全，白川没有选择自己开车，而是坐上了去往方圆市的过路大巴。

　　随着车子的摇晃，白川感到有些昏昏欲睡，可就在半梦半醒之间，他陡然感到一阵不寻常的震动，车子也骤然停了下来。

　　车子抛锚了。

　　司机几经努力，却始终没能发动车辆，无奈之下，只好告诉大家这个不幸的消息。

　　就在大家在车上等待下一班车的时候，对面车道上行驶而来的车辆突然失控，猛得超大巴车撞来。

　　伴随着众人刺耳的尖叫，和车辆猛烈撞击产生的震动，白川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。

　　混乱中，他瞥见了窗外近在咫尺的山崖边沿，这个坡度……

　　白川心中一凛，陡然清醒了过来。

　　快离开这里！

　　可看着车里的还处在蒙圈状态的众人，尤其是老人孩子，却怎么也做不出自己率先离开的事。

　　窗外的雨越下越大，起先还有些慌乱的众人，可在白川和几个年轻人的安抚下，渐渐平静了下来。

　　众人有序的离开了大巴车，白川下意识地将自己落在了最后。

　　就当他准备离开时，车子突然又是一阵震动，车子实在离山崖太近了，加上雨天，整个车子都在往下倾。

　　白川下意识的伸手，车外的众人也都伸手去抓白川，想要将他拉出来。

　　可被雨水淋湿的皮肤太过滑腻，好几次好像抓住了，最后也都滑了出去。

　　白川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人群，他们好像在说些什么，却什么也听不清，耳边只有呼呼风声。

　　强烈的失重感令他感到心悸，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变慢了，他的脑中忽的流转过许多画面。

　　他感觉到自己好像被水包围了，冰凉，带着几分刺骨的寒意。

　　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，就连呼吸也越大困难了。

　　他想起了镜中那小小的弧度，心中生起了几分遗憾。

　　真可惜啊，没能见见你……

　　鸦青色的光辉在眼前晕染，白川的眼神越发涣散。

　　他的眼前，仿佛又浮现起那晚，那个抱着他哭得不能自已的方绪。

　　方绪啊……

　　我真的……

　　好想再见到你……
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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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满月宴过后，方绪便依照之前的想法，有条不紊的准备了起来。

　　他瞒着众人找律师立了遗嘱，作了公正，将名下一切财产都做了划分。

　　围达集团以及棋队都交由师弟俞亮管理，名下所有财产全用作于少儿围棋，以及围棋的普及与发展。

　　之后便在微博上发了一条消息，宣布退役。

　　方绪退役的消息瞬间引爆了网络。

　　而方绪，却在投下这一重磅消息后便关闭了手机，杜绝了一切被人找到的可能。

　　此刻他，正站在当年白川出事的地方。

　　他站在山崖上，往下望去，隐隐可见山下的湖泊波光粼粼，在阳光下，煞是好看。

　　老师说的话，他都明白，只是……

　　他真的太想师兄了。

　　在璀璨的阳光下，方绪仿佛看到了师兄在向他招手，他嘴角含着笑意，一步一步，向前走去。

　　风声在他耳边呼啸，水声在他耳边轰鸣，眼前的景象不断变换，眼前似有白色的光辉闪过。

　　眼前逐渐浮现起阵阵鸦青色的光芒，与白色的光辉交相呼应。

　　好似棋盘上相互纠缠着的棋子，是他与师兄因围棋而交织在一起的人生，更是指引，指引着他回到师兄的身边。

　　眼前的光芒越甚，恍然间，他看到师兄了。

　　白衬衫，套在灰色的毛衣，简简单单的牛仔裤，安静的沉睡在那，就想一个等待王子来将他吻醒的公主。

　　方绪不禁痴痴笑了起来。

　　师兄真的在等他！

　　他努力睁着眼睛，想要看眼前飘忽的人影，努力的靠近，努力的伸出手，想要将人拥入怀中。

　　这一次，我不会再逃避了。

　　我会紧紧的抓住你。

　　再也不会松手了。

  

　　而此时的湖边，正在享受安静的垂钓时光的几位老人，空中却突然迸射出一道耀眼的白光，闪得人眼前一花。

　　“刚是不是有道光闪了一下啊？”

　　“是啊，我这眼睛现在好难受呢。”

　　“没听新闻说今天有什么天文现象啊？”

　　“我说，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？”

　　“我也听到了，好像什么东西掉水里了。”

　　“不好啦！有人跳湖了！”

　　“什么！”

　　“谁会游泳，赶紧救人哪！”

　　“快叫救护车！”